周日下午。

許樂出奇地泡在公司, 和同事們堅守陣地，但他動不動就晃來晃去，後來關郁讓他滾去玩游戲。

許樂興致缺缺打了幾局，直接嚎了一嗓子，躺在椅子裏叫：“少爺，關少，郁哥啊, 阿郁，郁寶，你過來啊！”

關郁離他不過兩米遠, 毫無反應。

許樂以為他睡著了呢，過去一看，見他對著文檔思考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
“說真的, 咱晚上出去放松一下唄，你這麽加班不要緊, 你看看給陳鳧帶的，都有黑眼圈了，好好一個小夥憔悴成什麽樣了？”許樂擺出妖嬈姿勢，希望吸引關郁註意, 手肘抵在辦公桌上，順便搔首弄姿起來。

關郁聚精會神盯著屏幕，說：“你可以回家放松。”

“不問你。”許樂回頭笑瞇瞇地看著陳鳧，“鳧, 小鳧，晚上想和哥哥出去嗎，看看外面的世界和妹子們。”

陳鳧：“……我聽郁哥的。”

許樂擺了個OK的手勢轉身說，“陳鳧說他想去。”

關郁：“……”

許樂：“那就這麽定了啊！”

於是，許樂六點不到就攛掇關郁和陳鳧從公司離開，直接開車到了朋友家餐廳。

停好車，他問關郁：“您老看這檔次還行嗎？”

從外面看紅磚綠瓦，門特別高，但仔細看就知道它是一個鍋爐房。

“這又是你從哪認識的朋友？”關郁問。

“周老板那啊。”許樂說：“這大哥可真是太苦了，幹啥賠啥，之前這餐廳也差點幹不下去，我找人給盤活的。”

現在聽到那養生會所周老板的名字，關郁就眉頭一皺，不想搭腔。許樂習慣了他這德性，擁著他和陳鳧往裏走。

進入餐廳，空間極為寬闊，風格簡約而覆古，中間是一部電梯通往樓上。鋼鐵與水泥隨處可見，沒有綠植。

陳鳧喜歡這種風格，有種鋼鐵硬漢的豪爽粗獷，水龍頭裏流的都是啤酒，一桌至少一大桶。

這會兒，許樂說的餐廳老板來了，他蓄著性感的大胡子，招呼幾人在長桌坐下，兩側是沙發，用鐵管隔出天然包間。

“咱先點菜嗎？”老板問。

許樂把菜單給陳鳧，“小鳧點。”

陳鳧把菜單推到關郁面前，“我吃炒飯就可以，郁哥。”

老板目光放在陳鳧身上，似是在回憶什麽，突然他一拍腦門，“想起來了！陳鳧！你是叫陳鳧是吧！”

許樂：“老焦，你幹什麽這麽激動？”

“不是！我和他見過啊！上次在周老板那……見過，現在，你和他……啊哈哈哈哈哈沒事兒，沒事兒了！”焦山海正為自己的心直口快懊惱，偷偷拍大腿。

許樂暗叫一聲不好。

關郁也不點菜了，上上下下掃了焦山海一眼，問：“周老板給你介紹的？”

“……”焦山海沒見過關郁，但也能感受到他身上不同於許樂的氣場，他為難地看向許樂，求助道：“我是該說還是不該說啊？”

要是會說話，巧舌如簧，也不至於幹什麽賠什麽，焦山海作為朋友來說夠義氣，但一遇到這種問題就會當場死機。

許樂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，扶額不語。

焦山海：“就、就當時、周老板說大家、一起、吃、個飯，不是只有我、我一個人！那個，還有別人、在，我喜歡、女的……我、我真是……我給你們上菜去吧。”

許樂：“不用了，要麽我們走吧？”他問關郁。

“走什麽？”關郁低頭：“特色烤羔羊排一份。”

許樂：“我怕你心情不好，鮑汁蒜蓉茄子一個。”

關郁：“沒有什麽不好的，鐵板魚排和魷魚。”

許樂：“這件事是我不對，紮啤先來兩大桶。”

關郁：“至尊海鮮拼盤。”

許樂：“特色酸菜牛蛙。”

關郁看了陳鳧一眼：“海鮮炒飯。”

許樂也同樣看向陳鳧，想了想：“一杯橙汁。”

焦山海寫完單子，立即逃之夭夭，服務生適時端來小菜和啤酒。

十分鐘內，菜陸續上桌，許樂為難地看著兩個人。

“說點什麽吧……”

陳鳧看著自己面前的海鮮炒飯，認真問：“你們吃飯嗎？”

許樂神情凝重搖了搖頭。

在接下來的時間內，關郁的表現還算正常，話漸漸多了，能和許樂正常交流，不過整體氣氛還是透著些詭異。這裏的啤酒不醉人，想喝醉可另點，三個人誰也沒提，默默抱著紮啤杯當水喝。

吃完，許樂的司機來接，先把關郁和陳鳧送回了家。

“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啊！別打架！”許樂在車上憂心忡忡地囑咐道。

打架是不可能發生的，關郁覺得那是很粗魯的行為，即使他面對有人挑釁，也不會讓自己變成和對方一樣的暴躁動物。

他沒問陳鳧什麽，回家後獨自玩了會兒游戲，陳鳧洗完澡坐在飄窗前看書，似乎一切都與之前沒有不同。

半小時後，許樂可能是到家了，消息接二連三發來。作為多年朋友，他能敏銳察覺出關郁的心情好壞，於是並不放心。

“沒什麽。”關郁面對許樂的擔憂回覆道。

許樂：“你是在意陳鳧的過去嗎？如果不放心的話，我找人調查一下。”

關郁想了想才回覆：“不。”

許樂：“周老板那家夥太不靠譜了，從他嘴裏根本問不出實話。不過我看陳鳧挺好一孩子……算了你自己看吧。”

關郁：“嗯。”

許樂：“真不用我調查下？”

看著屏幕上的一行字，關郁陷入沈思。以前還好，甭管陳鳧是個什麽樣的人，都和他沒關系，他也不在乎。

而現在這個問題浮於水面，關郁希望陳鳧能足夠坦誠。他不能容忍感情的不純粹，年近三十的他在這一點上幼稚如同少年。

關郁回許樂一句“不用”，關掉對話框，進臥室找陳鳧，抽走他手中的書坐在他對面，和他一邊一個，占據整個飄窗。

他想和陳鳧談談。

“接下來我們說的每一句都是真話，能保證嗎？”關郁直接問。

陳鳧目光疑惑，但還是點點頭。

關郁：“周老板之前給你介紹過別人？”

陳鳧：“……”上來就問這種問題！絲毫不給人心理準備的時間。

反應過來，陳鳧點頭：“介紹過，但我不是經常去……今天那個餐廳老板，是在聚會上認識的，他真是異性戀，當時是他朋友說……要看看我。”

關郁：“去過多少次？”

陳鳧：“三次，我覺得他們都……不太適合。我是缺錢，但我不是賣身。”

關郁：“缺錢？你有手有腳，為什麽不找別的工作，非要幹這個？”

陳鳧：“時間很緊張……我媽在我小時候就有抑郁癥，瘋瘋癲癲的，不太正常。所以我是我姨媽帶大的，她前段時間被查出癌癥，家裏沒錢，打算放棄治療，我上大學的錢是她給我的，所以我想……救她。我把這幾年陸續得的稿費湊了湊還是不夠，太少了。”

關郁：“我聽許樂說，每個公關小姐的背後都有一段悲慘身世。”

陳鳧擡頭認真看了他一眼。

眼神不會騙人，那些委屈和不甘自然流露，關郁暫且信了他的話。

陳鳧：“我當然想過別的辦法，可是我會什麽呢？我能幹的別人也能幹，大多不賺錢。幫人寫論文，我又寫不出，我聽周老板說去他那裏的有錢人多……我想去試試。”

關郁：“如果在我之前遇見適合的你就答應了？”

陳鳧：“我不知道，或許吧，可是我沒遇見，後來我很少去了，我也不想這樣，可我又想萬一呢，畢竟我姨媽等不及了。”

關郁：“只是因為這個？”

陳鳧：“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走彎路。”

關郁：“你是一個覆雜又矛盾的人。”

陳鳧：“每個人都有多面性，我想把最真誠的一面展示給世人，可他們總會認為那是我在偽裝。但那又如何，又不會影響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。”

好吧，開始上升到人生意義了，關郁順著他問：“所以你認為這個世界是什麽？”

陳鳧：“在有限的時間內，尋找有限的可能。”

關郁認真打量陳鳧。

年輕人一臉誠懇，態度也是沒問題的，也許就像陳鳧所說，他就是這個樣子，會不自覺討好別人。

關郁本身並不喜歡。

“我不需要刻意討好。”他說：“陳鳧，我希望你能正常的和我相處，無論是生氣、不愉快，都可以表現出來，而不是唯唯諾諾，沒有情緒波動。”

“可能我是一個平和的人吧。”陳鳧說完，立即道：“不過我會試著像你說的那樣……”

關郁：“你看。”他給了陳鳧一個“又是這樣”的眼神。

“你每次都如此。”關郁皺起眉：“我提什麽，你就說自己會改，這讓我覺得自己得到了一個看起來完美的售後服務。”

陳鳧覺得事情有些難辦，他說：“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表現自己才算是真實的了，我只是想……對身邊的人好。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，我就會聽，會改。我不想因為自己做的不好……”說到這，陳鳧不好意思地笑了下，“算了，太患得患失了這樣，一點也不爺們兒。”

關於真實的討論暫告一段落，陳鳧看他埋下頭一直不動，伸手戳了下他的臉。陳鳧一開始還躲，後來不勝其煩，擡頭直視關郁。

就這麽一會兒工夫，怎麽眼圈又紅了？！關郁驚訝地看他，陳鳧說：“不是每個真實都會被人接受的，我不想顯得太脆弱。我知道我會讓人討厭，所以只想展現好的一面吧……”

“是的。”關郁也有過這樣的經歷，誰也不是生來就強大。每個人都有最脆弱的一部分，有的人把它們打破重塑，才鑄就了堅不可摧。

“你還年輕。”關郁伸手擦拭陳鳧的眼角，“還有時間成長。”

陳鳧認真點了點頭。

當天晚上，關郁第一次摟著陳鳧睡覺。身體的親密接觸令人滿足，而矛盾解決後的相擁而眠更加溫馨。

在關郁看來，他和陳鳧說開了一些。陳鳧現在還年輕，不定性，一直在學校念書，沒有走入社會，因為家庭情況誤入歧途，要不是遇到了自己，說不定會慘成什麽樣子。

也許陳鳧連戀愛都沒談過，患得患失是正常的，他該給陳鳧一些安全感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